像地狱中嘶叫着的曼陀罗,每声尖叫都是痛苦的回忆。——题记
我叫孟子期,留美回国的大学生。“呦,孟先生又来我的小店了。今天点些什么?老样子吗?”馄饨店的小二点头哈腰地问我。我点点头,对小二说:“麻烦帮我去报童那里买份今天的报纸。”我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元给他,他忙推回示意不必了。我没有强求,一个有正经工作的留洋学生总是格外受崇敬。
北平的十一月格外萧索,不复往日的繁华,大概人们也是都去南方避乱了吧。小二买回报纸递给我说:“孟先生,人们都说洋人要打进这里了,是真的吗?估计再过几个月,这个店也开不下去了。”我没说话,示意他我的馄饨好了。的确,没有几个月北平可能就要沦陷了,因为我正在整理前朝留下的古董,装箱运往南京,可这样的事怎么能让普通百姓知道呢?不然洋人还没打进来,天下就大乱了。
我揣着报纸,叫了个黄包车去工作的地点清理文物了。我最近交了一个奇怪的朋友,准确的说它不是人,是一种药材,它说自己叫当归,一个会说话的药材。我清理文物时,在一个明代瓷碗里找到了它,本来以为是垃圾,没成想,竟然会说话。
每天我一个人清点文物时,它都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就像现在。“子期,这个是明代双耳壶,这个是唐代绢锦。”我手里拿起什么它就马上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,省了我不少时间。这几个月,大批的文物装车运走,还有几个屋子没清点,清点完后我也会随车去南京。“子期,子期,你不要拿着前朝的夜壶发呆行吗?”当归叫我。“啊?这是夜壶?我们继续工作。”我又拿起了下一件文物。
又两个月过去了,随着最后几箱文物的装车,我也该收拾行李避难了。许多爱国人士对于转运文物的行为有各种不同的意见,觉得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。南京已经开始清点运过去的文物了,一路上丢了不少东西,很多有价值的文物都丢了。说是丢了,我觉得是让沿途的官员中饱私囊了。当然,我不敢说出来,我无权无势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?万一将我拉出来顶罪,我岂不是死无全尸。
后来的一个月,我都在旅途中度过,本来只是去南京,后来南京也变得不安全,于是一路乘船去了重庆。一路上当归都和我说个不停,它好像什么都知道,民风民俗,奇异之事,听得我津津有味。刚到重庆几天,事情就发生了。先是许多官兵来我家搜查,接着我被停职关进监狱。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终于有人来问我有没有拿走很名贵的国宝,我每天都说我没有,可没有人相信。当归被我装在里衣中,我对它说:“当归呀,他们说的名贵的国宝是什么呀?我们在整理文物时为什么没发现。”当归沉默了,我隐约明白了什么,当归就是那国宝,可它不只是一枚中药吗?
我几天没有和当归说话了,我有些犹豫,性命重要,还是朋友重要呢?我也不知道。
我现在八十一岁了,坐在家里的木质桌子旁将这个故事写下来,结果不言而喻。
重庆的一月本应不会下雪的,可那天,有细小的雪花从铁窗槛栏中飘进,如果再不交出当归,那么就是我的死期了。我拿出当归,看着它,我知道它看不见我,我叫来了审问我的官员,把当归递给了他,他肥胖的脸上显出贪婪的光,当归声嘶力竭地叫我,只有我能听到,那声音像把曼陀罗花拔出土地时的刺耳声。
后来我一路升官,随国民党去了台湾,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。我没有背叛过别人,没有欺骗过别人,我想忘记当归,可它就像一朵曼陀罗花,长在我的记忆深处,时刻告诉我性命、金钱与爱的意义。
当归,当归,子当归来;子期,子期,子为此期。